专家：为了公交都市目标，理应限制网约车规模

“十一”长假之后，京沪等地出台的网约车管理实施细则征求意见稿，再度引发社会热议。10月17日，北京大学国家发展研究院召开地方网约车发展与规制研讨会，包括周其仁、张维迎、薛兆丰、沈岿、段永朝等多领域专家，针对地方新政中严格限制户籍、车型、车龄等规定，进行了探讨和交流。对这一涉及亿万城镇居民的公共政策，与会专家的意见，呈一边倒之势，其出台程序备受质疑。

北京大学法学院副院长沈岿称，（新政）于10月8日出台征求意见，10月14日截止，11月1日就要配套交通部规章生效实施，“它究竟有多大的诚意来听取我们的议论，这一点我表示怀疑”。

由于行政程序上的简单粗暴，这一公共政策出台的合法性瑕疵，以沈岿教授的观点为代表，在北大研讨会上业已经过较为充分的讨论。但是，综观整个研讨会，却对城市交通的科学性缺少必要的探讨，无一专家从特大城市的交通治理角度深入阐释。尽管合法性重于科学性，但如果合法性探讨缺少科学性的支撑，显然难以服众。本文仅就城市交通的科学性发表浅见。

很多人说，网约车的出现，重新定义了人们的出行方式。的确，以往的公共交通羸弱不堪，传统出租车劣迹斑斑，在相当长的时期内，都市出行成了一个大问题。网约车的出现令糟糕的出行状况有所改观，一时间，人人为之赞叹。然而，网约车的普及却大大延缓了公交都市这一长远目标的实现，也就是说，网约车的大幅扩容并非公交都市的发展方向。

长久以来，中国内地一直贯彻以私人交通为导向的城市发展思路，大家也对乘坐私家车通勤习以为常。然而，到过香港、新加坡的朋友会发现，当地充分认识到放任私人交通发展的后果，及早确立了公交都市的发展方针，通过多种措施严格控制私家车规模，有效缓解了拥堵、污染等一系列的城市病。

图1香港顺畅的道路状况

私家车有两宗罪。一是道路资源使用率高，造成城市拥堵。与北美的人少地多不同，东亚都市人多地少，两者在经济学上的约束条件完全相反。一台私家车对道路资源的占用，换算到公交出行，起码容得下一二十人。也就是说，应对私家车出行征收惩罚性的税费，来补贴公交出行。城市道路的稀缺性决定了私家车泛滥会成为城市交通的梦魇，完善便捷的公共交通才是大都市得以正常运转的唯一出路。截至2014年底，北京私人轿车保有量达316.5万辆，而香港不足50万辆。北京公交出行比率不足50%，香港高达90%。正是出行结构的巨大差异，造就了两地迥然不同的城市交通状况。

图2各类型交通工具双向每小时最大客运量

二是污染物排放量大，加剧城市雾霾。中国内地大城市目前普遍深陷严重的空气污染，机动车是污染物PM2.5排放的首要来源，而私家车在机动车中占比过半。仅2015年，北京市机动车排放污染物70万吨。据测算，机动车排放的一氧化碳（CO）、氮氧化物（NOx）、碳氢化合物（HC），分别占到该类污染物全市排放总量的86%、56%和32%。

图 3 各类型交通工具污染物排放对比（克/每乘客每公里）

网约车的普及实际上强化了私家车的使用强度，对公共交通发展形成了压制。原本不经常开车的车主因为经济动因频繁开车，原本乘坐公共交通的市民，会由于低价、便捷网约车的出现，放弃公交出行。我们必须承认，目前，国内多数城市的公共交通在数量、服务等方面仍不能满足市民的需求，网约车深厚的群众基础因而得以形成。网约车的出现的确改善了既有的城市出行状况，将城市出行效率由40分提升至60分，但对网约车的依赖也因此使我们失去了进一步提至90分的可能性。即便是分享经济，也改变不了小汽车效率低下的特性，这一特性决定了网约车模式对城市出行的改善存在天然的天花板。

交通部门之所以出台较为严苛的新政，应当是认识到了网约车模式的局限性。诚然，政策的出台方式有些简单粗暴，户籍绑定等涉嫌歧视的条目更是值得商榷，同时，新加坡、香港等地针对私家车的惩罚性税费等市场化手段并未在中国大陆普及，行政监管代替了专业化监管，但对网约车总量的约束最终会对城市出行产生正面影响。在香港和新加坡，高价拥车证以及高昂的关税、注册费、拥堵费等让私家车成为奢侈品，上路的基本都是豪车，这与新政对网约车的中高档定位殊途同归，目的都是降低私家车出行比例。

图 4 新加坡的ERP系统

我们应当明确，控制网约车绝不应该成为帮助传统出租车夺回市场的工具，而是要为公交发展提供更大的空间。对于集约化发展的大城市而言，出租车只能是城市公共交通的补充，而非主力。整个出租车市场，无论是网约车还是传统出租车，都应当控制其规模，能够满足少量个性化出行需求即可。北大研讨会上，有学者认为，“网约车监管不能漠视穷人的权利，不能和穷人过不去。”但事实上，大规模的出租车市场本身就是不合理的，是私人交通错误理念的产物，出租车服务理应是稀缺、昂贵的。给穷人配置头等舱，绝非特大城市交通出行的发展方向

出行便利是每一个城市居民的愿望，而对于身处东亚人口稠密区的我们，除了公交都市，别无选择。建立公交都市需要双管齐下，一方面要打造安全、便捷、覆盖面广的公交体系，另一方面要对私人交通进行限制，两者缺一不可。有消息称，如果地方网约车新政落地，网约车平台估值将缩水至原来的三分之一。但是，如果网约车估值最大化，意味着公交都市渐行渐远。有鉴于此，对网约车规模有所限制，并将之推向出行的高端市场，自有其分层出行的合理性，如是，公交都市方有落地的可能。